党刊朗读｜溪声

一进入雨季，故乡的小溪涨起，梦里梦外，皆是它的天籁。

溪声最动听的时分是在夜晚。那声音格外纯净，飘入耳朵，让心变得安宁、舒畅起来。随着时间流走，村庄的灯火次第而灭，溪声也越来越清晰。小溪距离屋子百步，寂静的夜晚，溪声宛如一首催眠曲，让我枕着它幸福入眠。

古诗云：“时有落花至，远随流水香。”此时的小溪，夹岸有粉红的桃花、雪白的梨花、绯红的杏花盛开，花自飘零水自流，溪水也是香的，有一种湿漉漉、甜丝丝的香。

溪声，其实是有变化的。月色被云朵遮住的夜，村庄一团漆黑。那种黑，是一种幸福的、古老的、宁静的黑，是一种不被打扰的黑。在黑夜里，溪水仿佛一群赶路的客人，从远方潺潺而来，经过村庄，又向远方潺潺而去。

当溪水流经村边的鹅卵石滩时，会激起哗哗的声响。溪水抚摸着光洁滑腻、色彩绚丽的鹅卵石，溅起一朵朵洁白的水花，融入黑夜，飘入梦境；当溪水淌过水草时，那一条条柔软细长的水生植物，宛如女人的秀发在缓缓飘动，溪声因而也变得无比温柔起来，发出淙淙的低语，生怕惊扰了这美丽的梦境。

泥土睡了而树根醒着，鸟雀睡了而翅膀醒着……乡村春夜亦是如此，尽管黑得深沉，可总有一些事物醒着。也许从远方而来的溪水，经过漫长跋涉，到达这里时，也变得温暖、鲜活、甜润起来，让虫子、青蛙、鱼等小生命活跃不已：“唧唧”，是虫子在伴唱；“呱呱”，是青蛙在打鼓；“泼剌”，是鱼儿在跃起。

月亮挂在天上，溪声别有一番滋味。乳黄的月光，映照溪底，恰似一张古老而神秘的脸，静谧、安详、温情。月光会给小溪增添一些新声音。溪边月下，总有一些人前来汲水、浣衣。溪水纯净、甘洌，女孩们捧着陶瓶，踏着洒满月光的小路，将陶瓶压入水中，让溪水咕嘟咕嘟灌入，然后湿漉漉拎起，将它或扛在肩头、或抱在怀里、或举在头顶，迈着轻盈的步子，款款走向桑竹掩映的家，洒下一路欢歌笑语。女人们则喜欢三三两两前来浣衣，素手举起捣衣棒，有节奏地敲打着衣物。“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用溪水浣衣，会在衣服上留下淡淡的水香，当衣服晾干后穿在身上，简直熨帖极了。

总在特定时分，会有一些动物踱向溪边饮水、嬉戏，啃食溪畔带露的青草。尽管小心翼翼，仍会弄出声音，让人在暗处分辨出谁是野兔、谁是野鹿、谁是野獾。它们的到来，偶尔会引起在溪边溜达的狗的注意，并发出吠叫。那声音夹杂在溪声里，飘向沉睡的村庄，在夜空中如梦一般回荡。

有一夜，我听见一只鸟在溪边鸣叫。循着声音，我走向溪边，在鹅卵石滩前，我看见了它。那是一只娇俏可爱的夜莺，它正站在一丛灌木上歌唱，一边鸣叫，一边点着头。这是属于一只鸟和一位少年共拥的月夜，幸福作伴。

可奈光阴似水声，迢迢去未停。今夜，我的眼前又浮现出那只小鸟，刹那间，我仿佛听见小溪在远方歌唱。（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