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刊朗读 | 雪中情思

撞见一场大雪，没有人会拒绝一次全身心投入的凝望。多年来，我从一场场大雪里路过，它们不发一言，却总能让我的情思随着松枝一次次地弹起。

雪的一生，诞生、成长、衰老、消亡，都在万物的仰望中完成。可它并不想霸占世界的关注，即便纷纷扬扬、铺天盖地，落地声却微不足道。没有锣鼓、没有油彩，没有一丝力气用在冗余的花哨上。

岁末，人间闲了，大雪忙了。从来路到归途，从苍穹到大地，雪将该冬眠的送入梦乡，为该休养的盖上棉被。很多时候，直到六角形晶体化为液态，银装素裹的人间才被恍然发现。就像这世上总有无数默默无闻的先行者，在流转的四季里悄悄地缔造美好。

回看雪的一生，太短暂，也太精彩了。雪花飘落时，每一秒都舒展着它精心设计的舞姿——或是在云中就已构思，或是在风中即兴编出，一切都信手拈来，一切又层出不穷。它清楚这短暂、无常的旅程随时可能停止，于是满腔热忱地探索着、体验着生命一切精彩的可能。雪花不追求任何技巧，旋转、飞舞、翻滚，简单得纯粹，纯粹得赤诚，赤诚得可爱。

大雪落下，覆盖万物。筋疲力尽的田野、形容憔悴的森林，都被雪拥入怀中，敷上白色的药膏，许下白色的祝福。这样的雪，多像一位圣人，悲悯于世间的一切遗憾与不幸，要用纯净与素雅为世间带来慰藉，于是雪落下的时候格外轻柔，生怕触碰到万物敏感的神经，也生怕压破肥皂泡般圆滚滚的好梦。

渐渐地，积雪从轻纱变成了毛毯，变成了羽绒被。直到雪停了，土地的缝隙里，虫子们还在呼呼大睡。在炉火旁的人同样打着盹，迷迷糊糊中，把大脑里枯萎、断裂、积灰的回忆打扫出来，埋进深处。等到阳光再次贴起窗花，一身轻松的灵魂睁开明澈的眼睛，掬一捧雪，融化出满心欢喜。

若有一些伤刻骨铭心该如何？正如林清玄在《煮雪》中提到的，传说北极的人因为天寒地冻，一开口说话就结成冰雪，对方听不见，只好回家慢慢地烤来听……遇到不喜欢的人不喜欢的话就好办了，把结成的冰随意弃置就可以了。

降下一场淹没岁月的茫茫大雪，把那些狰狞的伤痕封存起来，彻底地压在永久冻土之下，不让其影响到地面上的草木葳蕤、花谢花开。等到自己饱经磨砺，把一颗心锻炼得无比强大后，再把它们从雪中取出来。此时你会发现，曾经那些“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已经不足挂齿，轻轻一捻，它们就化作尘土，飘散一空。内心世界便始终清净、晴朗、明亮。

天上，大雪一寸寸落下；地上，情思一点点升华。长路漫漫，我和雪各自在跋涉。（仇士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