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刊朗读丨有蒿唤“抱娘”
在城里打拼,每当工作累了,或心情不好时,我都会给母亲打个电话:“妈,我准备回老家一趟。”
春水软,桨声柔,让人不觉放缓了呼吸,将全部心事都化作涟漪,消散在粼粼波光中。每次船快到渡口时,我都能看到母亲的身影,这次也不例外。渡口距离老家约2公里,中途大多是弯弯曲曲的田间小路,得靠步行。多年来,我归母迎,我别母送,渡口成为母子俩最熟悉的风景。
河岸长满了绿油油的蒿草,远远望去仿若千万只敛屏栖息的绿孔雀。待春风拂过,俯身细看,会发现蒿草的根茎处环生着一株株嫩苗,宛如稚子紧紧搂着母亲的脖颈,人们称它为“抱娘蒿”。
对于此蒿,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亲切感。我出生后,母亲外出干活,舍不得将我留在摇篮里,就将我连同襁褓一起塞进背篓,母子时刻不分离。来到河畔,母亲怕我晒着,就用抱娘蒿做一个“草窝”,将酣睡的我轻轻放在阴凉里,让我在蒿草的清香里甜甜入梦。
有一次,处于青春叛逆期的我跑到渡口,藏进了蒿草丛里。天黑后母亲不见我归来,一遍一遍地喊着我的乳名来到渡口。月光下,那个瘦削的身影在附近不停徘徊,而倔强的我就是不肯出来。母亲担心我溺水,嗓子几乎喊哑了,最后竟无助地哭了起来。
这时我才怯怯地从蒿草丛里钻出来,低低地喊了一声“娘”。母亲听见我的声音,如梦方醒,脚步软软地来到我跟前,一把将我搂在怀里,喃喃地说:“儿呀,你吓坏娘了,以后可不能这样啊。”
长大后,我开始外出漂泊。儿行千里母担忧,我走出了乡关,却怎么也走不出母亲的目光。抱娘蒿扎根在故乡大地,母亲留守在老家,她时时刻刻牵挂着我,在她的眼里,我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
“你看,这蒿叶正嫩着呢,咱俩不如采一些回家吃。”母亲一边说,一边接过我的行李,将我从回忆中唤了回来。仍是旧时的河滩,仍是熟悉的蒿草,但眼前的母亲却老了,苍白的头发、佝偻的腰身、满面的皱纹,与周围碧青、挺拔、鲜润的蒿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令人心疼不已。
采着采着,我的心情变得愉快。只要回到母亲身旁,在母爱的抚慰下,一切都变得美好起来。
母子俩采了一大袋嫩蒿,就着河水洗净,高高兴兴回到家里。不一会儿,炊烟袅袅升起,母亲仍像从前一样,用嫩蒿为我蒸蛋羹、煎鸡蛋、擀面条、包饺子。
蒸蛋羹时,母亲先将搅拌好的蛋液添入调料,加一小勺白如凝脂的猪油,然后摆上几片嫩蒿,接下来放在饭锅里蒸。当锅底结了一层锅巴时,就闻到蛋羹诱人的香气了。掀开锅盖,只见蒸熟的蛋羹宛如乳黄的奶酪,表面浮着鲜绿的嫩蒿,好看极了。舀一勺蛋羹入口,嫩滑、鲜香的味道渗在舌尖,好吃得不得了。
擀面条时,先将嫩蒿焯一下水,用白纱布挤出青汁,然后倒入面粉里拌匀,反复揉,直到看不见气孔为止,一团青玉似的面团就弄好了。接下来,母亲手握擀面杖,来来回回擀,一张青莲似的面片就出现了。随后,母亲手握菜刀切下去,一挂面条就做好了。最后下到沸水里,煮熟后盛入碗里,吃时泼上辣子油,浇入芝麻酱,感觉将春天都吃进了肚里。
到了晚上,母亲又用嫩蒿煎鸡蛋、包饺子。我和母亲边吃边聊,有说不完的心里话,直到那一轮皎洁的月亮缓缓升起,远处潺潺的河水哼起了“催眠曲”,我才美美地睡去。
一转眼归期至,我该返城了。母亲照例将我送到渡口,目送我乘船过河。当我依依不舍地回过头,只见母亲仍伫立在滩前的蒿丛里,与抱娘蒿融为一体,定格成一幅画。我的耳畔又响起了儿时的歌谣:“抱娘蒿,结根牢,解不散,如漆胶……”
作者:刘峰
主播:魏刘美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