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台上写风光
在青岛西海岸新区南部,有一处神奇的地方。相传,姜子牙获封后,来此登山,到达山巅后,俯瞰大海,心旷神怡,当即为此山取名为“琅琊”。“琅”,就是良玉,“琊”就是类似于美玉的骨质物件。
琅琊台,三面临海,中心为海拔183.4米的山峰。据文献记载,琅琊台与齐地八神“四时主”祭祀、秦皇汉武东巡等重要历史事件有关。
对于这些文献记载,考古学者吕凯早已烂熟于心。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会到这里进行考古发掘。他更想不到,在这里会有重大考古发现。
重要线索
早在2013年,琅琊台遗址即被国务院公布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2019年,经国家文物局批准,山东省文物考古研究院、青岛市文物保护考古研究所与青岛西海岸新区博物馆组成联合考古队,开始对遗址进行主动性考古发掘。山东省文物考古研究院战国秦汉研究室主任吕凯,任该考古发掘项目负责人。
被任命的那一刻,吕凯很兴奋,因为他对琅琊台的考古发掘有太多期待。
事实上,30多年来,琅琊台遗址陆陆续续经历过多次勘探与抢救性清理,其基本面貌已经被揭示出来。遗址内主要分布有两处大型台状夯土基址,即位于主峰顶部的“大台”和“大台”以东约1.2千米海边的“小台”,总面积约3.8平方千米。这里到底埋藏了多少秘密?
“我们很幸运,项目开始没几天,就有了重要发现。”吕凯说。
在考古发掘中,有一种方法叫探沟法。这是一种试探性的挖掘,旨在获取关于遗址或埋藏文物的初步信息。考古团队在琅琊台遗址的“大台”上,选定位置,挖了一个1米宽的探沟,几块规整的石板就像一直在等待他们一样,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几块呈长方形、梯形和三角形的石板,拼合成一个呈长方形、边长1.2—1.4米的平面建筑部件——由四边向中间下倾,中间的正方形石板上凿有方形孔洞。
“石砌地漏!”吕凯异常兴奋,“这是一个重要线索。曾经,这里有一座高等级建筑,而且应当是在一个房间内,因为室外一般不会有地漏这种东西。”
沿着地漏继续发掘,排水管道也出现了。
“排水管道的源头基本都是在一个封闭的空间内,可能是用于排出一些生活中沐浴等活动产生的废水。”吕凯说,除排水管道外,在山顶的建筑群也发现了一些利用道路排水的现象,说明设计者对于夯土建筑的室外地面排水非常重视,可能是为了防止雨水冲刷、稳固夯土地基来设计的。
在山顶发掘区的中部和西部各发现了一条石铺道路,这两条道路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路面中部下凹。吕凯断定,这是有意做出来的,而不是地面下陷造成的。另外,他们还发现了通向路面凹陷的暗渠,说明这种设计具有排水的作用。这种利用路面排水的设计在全国同时期其他遗址中并不多见,而地下管道则是秦汉时期高等级建筑的标配。
一个宏伟壮丽的建筑形象,在吕凯头脑中越来越清晰。
重大发现
山下也渐渐有了新发现。
“大台”顶部正南的山下发现夯土基址,基址位于山前阶地上,地势高亢开阔,南端距海岸约580米。
此建筑基址以西,有一条大型冲沟,当地老百姓称其为“窑沟”。恰恰就在此发掘区内,发现了一处砖瓦窑址区。这里共有10座窑址,均为马蹄形半倒焰窑,多数窑室仅存底部。较大者长约8米、宽约3米,由操作间、火膛、窑床、烟道组成,火膛平面呈三角形,窑床呈长方形,末端均有2—3个半圆或方形烟道。这就意味着,山上的建筑构件是在此处烧制,然后运上去的。
2022年夏天,让吕凯更兴奋的一天来临。这一天,团队成员在山下窑址区发现了半圆形夔纹瓦当残块,较大者复原直径超过80厘米。
得知这一消息时,吕凯正在山上发掘。接到电话后,他的脑袋“嗡”的一声,像炸开一般。他三步并作两步,迅速往山下冲去。当时走的哪条路,中途遇到什么人,花了多长时间,事后吕凯完全不记得了。
因为那时他满脑子里都是——秦代的,应该就是秦代的……
此前,在“大台”顶部发现了大量瓦当、铺地砖以及屋脊的建筑装饰构件残片,可以判断是秦汉之间的。但具体是秦代,还是汉代,还说不准。而大型夔纹瓦当的发现就意义非凡了。
因为,大型夔纹瓦当是秦代极高等级建筑的标准器(在考古学中,标准器是指年代比较明确、能够作为年代标尺的、可以用来判定同类器物年代的器型)。这种瓦当在秦代一些重要遗址中都有发现,比如秦始皇陵、陕西栎阳城遗址、辽宁绥中姜女石遗址等。
国家工程
2024年11月,在琅琊台遗址,一件更重要的文物被发掘出来。此时,吕凯很平静,不再像以前一样激动。
“有,是正常的,如果没有,只能说是因为恰好没有遇到。”吕凯说,此次发掘虽为主动性考古发掘,但有些地方也是不能动的。
这件重要文物就是——龙纹踏步空心砖。
与大型夔纹瓦当一样,龙纹踏步空心砖也是秦代极高等级建筑的标准器,而且此前只在秦咸阳宫一号宫殿有过类似发现。
《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乃徙黔首三万户琅邪台下,复十二岁。作琅邪台,立石刻,颂秦德,明得意。”秦代“黔首”指除奴隶、刑徒之外的自由民。“徙黔首三万户”于琅琊,可见当时移民规模之大。“复十二岁”,即免除12年赋役,这在赋役沉重的秦朝,应是极优惠的移民政策。这次大移民人数,若按每户5口来计算,3万户即15万人,再加上琅琊原有人口,应当不少于20万人。秦始皇动用如此多“黔首”修筑琅琊台及其行宫,这说明琅琊台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工程。
琅琊台遗址的考古发掘,意义重大,轰动考古界。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员、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教授刘瑞认为,“琅琊台遗址应是国家工程,是为统一国家而建设的建筑”。
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原所长刘庆柱认为,“琅琊台遗址代表了当时的国家文化,修建琅琊台遗址是一种国家行为”。
……
关于琅琊台遗址的考古发掘,仅仅是一个开端。
“大量蕴含秦、汉王朝统治中心制度、技艺和风格的遗存在东方滨海地区发现,是多元文化融合、统一多民族国家形成历史的重要见证。”吕凯说,目前的发掘取得了阶段性成果,今后要进一步探明已发现的遗址点的文化面貌,要在遗址范围内进行详细的勘探,找寻和祭祀相关的遗存,还要把琅琊台遗址的发掘和秦汉琅琊郡城的发现结合起来,从更大范围上去探讨琅琊的历史内涵以及考古发现更深层次的意义。
未来,还有多少意料之中和意想不到?(孙立峰)